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哦,老家的那两口老井
作者:厉守龙 点击数:180 更新时间: 2024-07-15 来源:《中国村庄》
 
 

 

近日,两位村友来访,他们忧心忡忡地告诉我:甬金铁路要经过本村,怕那两口全村人最疼惜的老井也保不住了。顿时,一篇篇尘封的有关老井的日记又在我眼前徐徐展开。

我的老家东璜山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。这两口老井座落在村东头那口偌大的名叫里塘的西北角,是村民唯一的饮水井。之所以被村民叫老井,是因为已有很长的年头了,但谁也说不清楚挖掘于哪一年。听现今近百岁的老人说,反正他们自懂事起就有这两口井了。显然,这两口老井已有上百年历史,纯粹是老祖宗留下的传家宝,隐藏在一棵茂密的古老的大樟树下。井边矗立着的一块大石碑明文规定:里塘仅用于洗菜淘米,两井用于饮水,不准作其他使用。一直以来,村民们都能自觉遵守。这两口井很特别,井口均显长方形,面积都比水桶的体积要大,却只有1.7米左右的深度。井口稍往下,均架有一截石桥,水永远不会漫过石桥。取水时,不必用小铁桶去吊,直接用水桶去取。当水浅时,水桶掷下后,便可用水钩担(即挑水的专用扁担)去钩。井壁都是用坚硬的岩石加少量的溪滩石严丝合缝地垒成。水干时,一眼便可以看到井壁不规则地分布着凸现之石。显然,这是大旱之年,方便下井取水的台阶。还有,东面的那口井的水源是和里塘相通的,即塘水有多满,此井就有多满。而西面的那口井,则是单独的渗水井,即使里塘和东井均无水,这口井照样会有水,那是因为它除了有地下渗水外,还有潺潺不断流的山涧水渗入。足见祖先们的匠心和智慧。

我曾想象着祖辈们凿地打井的情景:当第一股井水从井眼里涌出的时候,沁凉了祖辈们额上亮晶晶的汗珠,他们用手捧起第一口井水喝进嘴里,晕开了一朵绽放在他们蜡黄粗糙脸上的笑容。他们的打井故事没有被写进历史书,但却凝固在了全村人民的心里。大家都知道,老祖宗不仅给我们留下了这两口宝井,还给我们留下了一笔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。

就这样,老井成了我感觉是老家最富诗意的地方。

炊烟升腾夕阳洒地的夏日傍晚,我每每游哉悠哉地挑着一双水桶去打水时,两只空桶像一对配合不着调的乐器,发出调皮而欢快的碰响。但见那,水井旁,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大嫂大妈,她们正忙着在塘里洗菜、淘米,嘴里争说着家长里短,传播着村内外一桩桩新闻;那些充满稚气的“小不点”们,在水井旁的晒场上嬉戏打闹,又不时从大人们的水桶里掬水往嘴里送;刚从田里归来的后生侬识趣地向挑水人讨要一盆清凉的井水,到离井一段路的空地上,往身上“哗”地痛快一浇,周身凉爽,和井水有了一样的温度;而那些“老烟枪”们,则在浓荫匝地的大樟树下,吧嗒吧嗒地抽烟、唠嗑……这一切,如同一幅和谐美妙的《农家乐》。

是啊,对于老家老井的记忆,于我实在是太多太多,特别是那些感人的故事,更是时时在撩拨着我的心弦。

上世纪70年代初,东阳连年遭干旱。我还清晰地记得,最旱的那年,老家所有的塘渠几乎都干涸了,包括里塘和水脉连通的东井。个别村民家即使有私井,但因渗水太慢,连自家饮用都不够。于是,西面的那口老井,便很自然地成了全村100来户家庭的救命井。尽管此井长年渗水不断,但终究因大旱之年用水量过大而时常断水。于是,村领导为了让村民们及时用上饮用水并避免拥堵,采取限量分签取水的办法。即需水家庭于规定时间内向有关人员排队领签,凭签于翌日早晨到井边,由有关人员把事先取上的水一一分舀到持签人的桶里。其时,我也常代表家庭去排队领签取水,从中目睹了这些村干部们的辛劳。那些日子,他们晚上、白天义务轮流值班,每次值班都有几个人。一旦井里有一定水量了,他们挨个下到石桥,又一级一级地踩到凸现的岩石上,小心翼翼地爬将下去。最先下去者,用大铁勺一瓢一瓢地舀到后面这个人拎着的小水桶里,再由接上的人按次传上去。如此循环复始,好不容易把一只只偌大的大木桶倒满。干部们的行动就是无声的命令,且无声胜有声。所以,排队分签、持签取水时,没有一个插队,更没有一人争抢,至于水分得浅或满,也从无人计较,始终秩序井然。有的还主动协助去取水。而那些空巢老人、五保户或是无劳动力家庭,这些村干部便会轮流把水直接送上门。而像我这样尚不谙农活的读书人来说,同样也得到了额外照顾。那天,我分到大半担水后,挑起往回走时,不料球鞋太光滑,一个趔趄,连人带桶重重地摔倒在地,桶中的水溢得我浑身大半湿,痛得我眼冒金星。一旁的几位村干部和村民立即扶我起来,两位村民硬是扶我回家,一村干部不仅给我补足了水,还亲自把水挑到我家。

再如义务清井这种更累更脏的活,大伙也都是争着上,年富力强的村干部除了自己带头上,还要挑选几个健硕的青壮年。每到此时,许多村民甚至包括老人,都会自告奋勇争着上。这种领导率先垂范,干群合力同心,携手共克时艰的精神、老家人淳朴憨厚的禀性和你助我帮、不分彼此的浓浓情意,如陈年老酒,醇香馥郁。

呵呵,有关老井的故事,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哟,七天七夜也写不尽。

时光荏苒,转眼间近半个世纪过去了。老家早已建起了水库,并从水库引进了自来水。老井便顺理成章地渐渐淡出了村民们的视线。如今,两口老井都安装上了井栏圈,那棵大樟树也早已被连根拔起。近几年,多数村民家也都有了机挖深水井。清澈的自来水加甘甜的井水,还有谁会去挑老井里的水呢?

我真担心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两位村友的忧心——两口老井会悄然逝去。其实,即使真的消失了,也没啥关系了。因为,有关老井,有关老井衍生出来的那些美妙、那些感动、那些精神,已深深地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,历久弥新,回味悠长。

(作者系浙江省东阳市作家协会会员)

《中国村庄》杂志  7  乡土记忆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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