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，浙江龙泉市五星村书记毛右贵约我去他的故村西坪。

西坪位于凤阳山东南麓海拔千余米的大山中，紧挨着百山祖国家公园，为龙泉、庆元、景宁三县的交界点。早就听闻那里山中有银矿石古洞，于是欣然应允。

一到西坪，就直奔矿洞。我们每人一只手电，老毛开路，踩着几根细木头搭成的桥往下走。

从洞底往上看是一线天，光线昏暗。没多久，洞内漆黑。矿洞比较高，却很窄，两人并排难通过。石壁带些湿感，冰凉冰凉。

 

西坪山村晨曦

老毛说，现在干燥还好，若是春夏，洞中有很多水，非常滑。他还说，以前见过洞里的玉狐狸。

当然，我没有见到。

出了古洞，老毛要带我们去山顶，说山顶很平坦，有风光。老毛是摄影协会的，我相信他的眼光，为了美景也就不辞劳累，继续往山顶登去。

山顶果然宽畅平整，被一片高山小芒秆覆没。芒秆顶上全是黄白色的芒絮，风一吹，摇晃着，也有些许飞起来。这不像山顶，像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。

老毛说，草坪的尽头有一个大湖。我们从密密麻麻的芒秆丛中挤过去。夕阳将要下山，天边一片霞光，我忽然觉得自己不是陷在草丛里，而是陷入一场梦境。

大湖是一个山塘水库，大概20余亩水面，像个巨大的盆子嵌入山顶，波光闪耀。湖的北岸是一道缓坡，树木矮小稀少，近水处有些许枯木，还有几片光滑的岩面，引诱着人坐下来躺下去，然后等待夜色仰望星空。我不明白，这个相对孤立的山顶，水从哪儿来，今年干旱长久，大江都断流，这水库居然还能蓄着这么多湖水。老毛解释说，水是从湖底下冒出来的。我还是不明白。

 

西坪村图景

我们被美景迷惑许久，暮色浓重时才回村用晚餐。东家很热情，端上来他们自家种的蔬菜和椴木香菇，有刚收回的新豆磨成的豆腐娘，有家鸡，还有腊肉。我们感叹着偏僻山乡的美味佳肴。东家说，他种了四五十亩水稻，政府有补助。只是稻田离家五里山路，运谷子全凭肩挑，一天最多两个来回，希望以后有人来这美丽的地方进行开发，并修建一条马路，从家里通往耕地。

这位东家的梦想，或许就是西坪人的梦想。在随后的交谈中，我发现他们的梦想其实远不止这么简单。他们梦想能重回当年挖矿时的富庶，还有更高的精神追求，梦想回到书声朗朗、天人合一的崇高境界去。

西坪为毛姓，南宋时迁至松阳。族中多雅士，崇尚儒释道，即便在穷乡僻壤，劳作之余依然好书苦读，在周边村庄中颇有声望。后来狭小的地形难以适应人口增多后的生存，子孙不断外迁，有迁往周边村庄，也有迁往外县，甚至有迁往外省。西坪不仅仅是毛氏后人的祖居发祥之地，还是周边十余座村庄众多山民的敬仰高地。清朝，周边村庄合力在西坪这个小地盘上建了一座堂皇富丽的道堂，各村大小事务来这里商议，各种仪式在此举行，他们的孩子也到这里接受最初的教育。

 

西坪湖边草地

时代变迁，道堂诺大的院落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地，正屋大多坍塌，柱子与横梁像一副鱼骨戳在地上，少许破瓦在苦苦支撑旧日踪迹，断壁残垣固守着那早已消失的风雅。

这次来西坪，我发现有木工在修葺道堂，他们小心翼翼地修复着那些坏掉的雕梁画栋。道堂的旧日繁华也许难以复原，但道堂的骨架至少能立起来，留给回乡的后人一个心灵休憩所。

西坪处在山沟的两侧，村尾左边有马氏夫人庙，庙后是一片杜鹃林，夏初时节花团锦簇，掩映着通往山外的古道。当年不管是银矿石还是提炼完成的纯银，都是从这条道送出去，这是一条财富之路。右侧是毛氏宗祠，也是道堂所在的山茆，历代回乡祭祖和或去道堂致礼的人都在此处聚集。两座小山由一片柳杉林衔接，笔直高大的柳杉荫护着这片小小的开阔地。山泉从小石桥下穿过，在不远处汇成瀑布，奔向峡谷之外。村民在石桥上加盖廊屋，供村人及外客游览闲谈，这座桥便有了连接物质与精神的象征，让梦想更接近现实。

去西坪走走，有景可赏，更有梦可以感受。

（王远长系浙江省龙泉市作协副主席）